吃完年夜饭，在我大哥家门口点一堆柴火，一家人围着烤火曾是每年春节我家的“保留节目”。

侄女小燕烤火的时候，一只手放在嘴巴下面，头左右晃动，模仿表演新疆舞蹈，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。小侄儿张赢本想睡觉听说要烤火一下子就来了精神，他拿着一根玉米秆靠近火堆，自己的小脸被烤得红彤彤的。二哥哥从火堆的这边跳到另一边，开心得像个小孩子。大哥则从家里拿来烟花，在他家的平顶房上燃放让大家观赏。

我不记得这是哪一年的事情了，当时的情形一定深深地感动了我，我举起相机，拍了几张照片。每每翻出照片都觉得那个冬天都是温暖的。

在老家，一到冬天，人们闲来无事，很喜欢在街上烤火。从谁家的外墙抱来几捆玉米秆把火引燃，再抬来一个木头疙瘩，或者一个大树桩，干这些事情的往往是我们小孩子。把火点燃，我们又都跑远玩去了，只留下大人们围着火堆，边烤火边闲聊。不聊天了就把火熄灭，第二天再点燃接着烤火聊天，一堆柴能烤上好几天。那时候，农村的柴很多，老百姓把玉米、棉花等农作物的秸秆，统统都拉到村里，院子里堆不下就放在墙外或者大街两旁，平时用来生火做饭。只要大人提议要烤火，小孩子们很快就能找来一大堆柴火来。当然有时候烧的柴火太多，被别人发现了，挨骂的也都是小孩子。

以前，人们过年走亲戚或步行或骑自行车，有亲戚到我家里来，我妈总是先问候一声：“烤烤火吧！”亲戚会客气地说：“别烤了！”等亲戚坐到屋里，我妈把柴火抱进来，小心地点燃。当火苗升腾起来，亲戚伸开双手，将冻僵的手掌靠近火焰，边烤火边相互问候。

以前，我和妻子回老家过年经常乘坐夜晚的火车，凌晨两三点钟到商丘南，再转汽车到离家最近的小镇下车已经是凌晨四五点钟。然后大哥骑着摩托车将我们载回家，冬夜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。回到家，父母就赶忙在院子里点燃一堆火。大哥、大嫂围拢来，二哥、二嫂也来了，小侄儿听说我们来，也早早起床。我们一家人围着火，兴奋地聊天。熊熊的火焰把黑夜照亮，让我看清久违的亲人的脸，我完全没有了旅途的疲惫和困倦。

回家过年，过完年再依依不舍地离开家乡，然后等到下一个春节的时候再返回家乡，再次别离。这些年来，我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过程，以至于让我无比的困惑。每年春节我们都会起得很早给村里的老人拜年，我跟在哥哥嫂子的身后，心里想着，时间过得太快，去年拜年和今天拜年好像没有隔多少日子似的。在去年拜过年的人家，大哥本要进门却突然止步了，原来那一家的老人已经去世，不用拜年了。

我2021年春节没有回家过年，一方面是因为防范疫情政府鼓励就地过年，另一方面自己回家过年的念头越来越谈。今年到了除夕的前一天，我才驾车回老家过年。在老家待了七八天又急匆匆返回鄂州，理由是老家的天气太冷。

本以为鄂州会春暖花开，没有想到回来第一天就遇到连日的雨雪天气，我也不小心感冒了。房间里开空调让人感到憋闷，不开空调又感到非常寒冷。一个人独坐的时候，我想念起家乡，想念起寒夜在院子里燃起的那堆火。

今年春节，我提议烤火的时候，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破铁锅，下面用砖头固定，放进干草，引燃后将几根木头放在上面。火燃烧得很旺，在零下四五度的冬夜，我和父母、妻子还有儿子一起围坐在火堆前烤火，手和脸都被烘烤得红扑扑的。我还突发奇想用筷子把干面包串起来，靠近火堆烤，那香甜的味道至今让人回味。春节那天，村里有人来给我母亲拜年，大家也很愿意坐在我家的火堆旁烤烤火，说上一会话。

我常常想，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夜，在每一个大雪纷飞的时候，在屋里点燃一堆火或生一火炉，读一本书，喝一杯茶，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！如果再有一两个好友相伴，围炉夜话，谈古论今，畅谈人生，岂不快哉！

当我整理完零零散散的思绪后，我才发现原来一堆火竟然能勾起我那么多的回忆和想象。前两天我给母亲打电话，她说我们走后，我大哥、大嫂、二哥、二嫂陆续外出打工去了，如今家乡的天气依旧很冷，家里厨房的水缸都结冰了。我也不知道何时再回家乡。

曾经和家人一起烤火的画面日益久远。这个冬天即将结束，我只能期待下一个冬天，下一个春节到来的时候，我们一家人一边烤火，一边跳舞唱歌。我想拖着肥胖的身子从火堆的一边跳到另一边，也开心得像个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