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苏的女人,温婉,含蓄,雅致。似一幅江南雨巷的水墨画,无需浓墨重彩地描绘;亦如江南的春雨,滴滴答答,丝丝缕缕,浸人心脾,我的师娘便是如此。
十五岁那年,我遇见了师娘。我至今记得她远远地笑着向我走来,拉着我的手,用带着上海口音的话说:“走,跟我回家!”。她的家不大,一前一后两小间,北阳台做饭,挂个布帘隔着,放张桌子切菜,旁边是师娘用废旧棉布做的保温水桶,师娘日日从食堂里拎来开水,在这里温着。
师娘是学校食堂的职工,慈爱善良,脾气特好,说话轻言细语,好像从没见她与人争执过;受了委屈,回家也不说,只是几天闷着低头做棉布拖鞋。那时候日子苦,穷人家的孩子餐餐拿来米,师娘总是热心帮着洗净蒸好,我们这一批同学都是吃着师娘蒸的饭、赠送的咸菜和荠菜饺子完成学业的。我们淘气或是考试成绩不理想时,她总是叮嘱“下次可要努力啊”。我喜欢听师娘的吴侬软语,唤我名字时,总拖着一个长长的“啊”,真好听。看着师娘慈善的眼神,满头的白发,我就心安,不担心犯错挨训;吃着师娘用荠菜虾米包的饺子,我觉得和哥哥弟弟一样,就是这家的人了,师娘就是我的娘。
毕业后三十多年,我一直来往于师娘家,聆听老师的教诲,眷恋师娘的糖醋鲫鱼,那是家的味道。印象里师娘每天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老师,烧菜、洗衣、做布拖鞋,最拿手的是烧糖醋鲫鱼。那鱼必是当天买的,每次做两条,必放葱姜蒜糖醋,还有那鱼冻子,老师总是吃一半,留一半到晚上吃。
七年前老师重病卧床,我去望他们。一进院子,远远瞧见白发的师娘正弯着腰在地里摘菜。竹叶菜刚冒芽,韭菜绿油油的,小辣椒才挂了几个,菜地周围用竹篱笆围着,院子里还有十几只鸡在晃悠啄食。师娘老远就招呼我先歇一下,不一会儿,她摘好菜笑眯眯地走到我跟前,问一声“好啊”?我回应着“啊,好”,终于又见到师娘,“此心安处是吾乡!”喝着早已泡好的蜂蜜茶,看着那一畦一畦的青菜,和着鸡鸣狗吠之声,微风徐徐,我觉得我活在仙境里。那年的除夕,我们哥嫂姐弟几个喝了好多酒,师娘就望着我们笑,听着我们侃,最后我歪在师娘怀里睡着了。
师娘一辈子心疼孩子,很怕麻烦我们,一生默默无闻地照顾着老师,特别是老师重病卧床期间,师娘承担了大部分护理工作,岁月见证了师娘对老师长长久久的爱。卧床的老师,需要师娘每天不停地翻身。师娘身子瘦小,每次吃力给老师翻身时两脸都涨得通红;老师每餐的流质食物都是师娘早晨五点起床精心配制的,再一勺一勺喂入老师口中,遇到老师不高兴、不配合的时候,师娘就哄着、等着。
离开家的时候,我抱着师娘痛哭,“娘啊,莫要拖垮了,您可一定要挺住!娘在,我才会跋山涉水,辗转千里来看娘,娘是孩儿心中永远的依恋!”最后,车子走远了,泪眼模糊的我依旧望见师娘久久站在路口。
窗外的雨,滴滴答答,丝丝缕缕,入我心怀,我又想起我那寡言少语的白发师娘!她教给了我善良处世、勤俭持家、宽厚待人的道理,她告诉我要坚强、机智应对困境!啊,唤一声,师娘,我的娘!
鄂州市第五中学 曾彦